我至今都记得当我走到在操场上站成一排的404小队面前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们脸上的表情有多么丰富:你大可以将迄今为止人类已知的所有表情都套用上来,我敢保证找不到对应的模板。用G11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十天没吃饭却突然看到了馒头。
这并不奇怪。在我到来之前,404小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事实上她们也并不需要指挥官。她们的队长,UMP45,已经长期地带领这支队伍完成了很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们进入过世界每一个偏远的角落,每一处危机四伏而充满价值的土地。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些看似细皮嫩肉的少女们有着怎样过人的能力,你不会相信那些传言是真实的。
她们并不需要指挥官——这听起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当我与HK416——404小队的突击手——闲聊的时候,她无意中透出对于指挥官的到来的喜悦,令我隐隐约约猜到了她们突然会接收一位指挥官的原因。这当中只有一点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选中的是我?
我没有什么显赫的功勋,也没有华丽的出身,更不是军人或者接受过军事训练。很令人费解的事实是,我的人生至少有两年是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忘掉了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忘了自己是谁,为数不多没有被遗忘的东西是自己的母语以及四则运算。医院的医生们告诉我,一起事故差点送断了我的生命,若不是路人发现了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我,可能我就直接去见马克思了。对于我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和逻辑思考能力这一点,医生们表示由衷地开心与祝贺。
我在病床上躺了至少两年,直到我能够不依赖任何多余设备独立行走为止。但即使这样,我的左腿——也就是受过伤的那条腿,依然会在行走过程中时不时地使不上劲。医生们为我量身定做了一套动力外骨骼,使得我的行走可以稍稍变得顺畅一点,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我甚至已经习惯了身上挂着这么一节多余的东西,有些时候我能借助一点巧妙的手段,利用这条伤腿追上刚刚起步的公交车并在它即将出站的瞬间将其拦停,这一点我一直颇为自豪。
但除了这些,我的经历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虽然我人生中头16年对现在的我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去经历过什么,但这样一来的话,这16年对于完全陌生的G&K高层人员来说同样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当他们找上门来,“邀请”我加入G&K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拒绝。
对我来说,地球也好,人类也好,并不是什么值得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守护的对象。那些战斗在第一线的人和人形们知道了我这种想法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跳起来强烈谴责的吧:“这样下去,人类说不定是会灭亡的啊!”
而我,肯定会这么回答:
“和我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G&K与铁血的冲突与人类,与地球的安危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虽然他们的宣传一直喜欢夸大其词。两家安全承包商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三年,整整三年。我甚至无法想象一个他们没有互相掐架的世界,从我恢复意识起它们的冲突几乎就构成了我生活和记忆的一部分。因为铁血的入境而全城紧急戒严,突然之间楼道上多出好几个装备花哨的格里芬狙击手,它们的存在显得是这么的理所当然,而正因为它们的理所当然,我也就从未更深入地思考过这一切的意义。虽然战场就在身边,但他们的战斗只要不伤及到自己,也就不会给人带来什么紧迫感。于是我活到现在,从未考虑过那些问题。
但我被“绑架”到了G&K。现在我是战士了,一个从未拿过枪的战士,站在与铁血对抗的第一线上。
我被要求进行了最基础的训练,包括如何持枪,如何射击以及在短短一周内每天拉练15公里的长跑,随后就被带往前线上的安全承包区域。我没在那里坐很长时间,很快就被指派为404小队——这支“不存在的队伍”的指挥官,古往今来的第一个。
但即便如此,我在这里见到的,G&K和铁血的战斗中最真实的情况,亲眼见到的景象,这些所带给我的真实感并不比在自己家里看电视所体会到的更多。有铁血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如格里芬的存在;所以他们要战斗。我从未问过自己为什么非战斗不可,正如我从未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战斗一样。铁血可不会给我这样的闲工夫思考这样的疑问。
结束一次战斗,如果自己不用值班也不用写报告,我会一个人跑到距离驻地最近的咖啡厅,找个靠窗能晒到太阳的位置,点一杯蓝山默默地喝。没有人会来向我搭话,我也不会去找谁搭话。只要HK416不在,我在那里就是绝对自由的。
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战斗”之类的话。有敌人,所以战斗,这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是在安全区,还是在404,我从不要求自己的战术人形们有多么优秀的战斗成绩。对我来说,对她们所有人来说,能从每一次出击中安全回来,这就够了。
因为,只要还活着,就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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